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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讀 | 談談芯片制裁

uSMART盈立智投 10-13 22:56

作者:曾航

來源:星海情報局

這幾天因爲美國新一輪對中國的科技制裁,導致A股半導體和科技板塊出現暴跌,一時間各種消息滿天飛,產業界人心惶惶。這次的制裁和打擊力度是空前的,已經有很多文章展開分析,這裏不再贅述。
今天我想論證一個可能性,假設中美和解無望,中國的科技產業應該怎麼辦?
我的答案是中國應該儘可能多的爭取美國以外的其他西方陣營國家,比如德、日、韓、法、荷這些國家在經貿和科技上的往來。歷史的很多經驗顯示,西方陣營只要不是鐵板一塊,就有縫隙可鑽。像半導體這樣的產業,早就形成了細緻的全球分工,全球包括美國在內的國家,沒有任何一個國家有能力關起門來光靠自己搞出完整的先進的半導體產業。
衆所周知,全世界最好的光刻機在荷蘭生產,但是荷蘭ASML也是依靠上遊數千家供應商的零部件生產出最先進的光刻機,同時大量依賴於美國、日本這些國家的基礎科研。
全世界最好的半導體材料主要在日本生產,因爲半導體材料主要考驗化學科技,日本在2000年後光諾貝爾化學獎得主就出了8個,所以日本人的半導體材料造的好,不是沒有道理的。
中國臺灣的臺積電和韓國的三星是芯片代工這一塊的王者,其中臺積電這幾年勢頭尤其生猛,臺灣人打敗韓國人的一個重要轉折點是前幾年日韓關係鬧僵,日本人斷掉了韓國人的半導體材料供應,而臺灣人則能夠繼續從日本進口最好的半導體材料,從而使得臺積電在先進製程芯片當中的代工市場佔有率超過90%,遠遠把韓國甩在後面。
而美國的蘋果公司又是臺積電最大的客戶,正是來自蘋果的穩定訂單和鉅額資金支持,使得臺積電成爲了全球的芯片代工霸主。蘋果公司的芯片又主要發往在中國大陸的蘋果供應鏈工廠組裝進 iPhone 和iPad 這些電子設備,送到全世界的消費者手上,中國大陸是全世界最大的芯片進口目的地和使用基地。
我們從歷史來看,上一次對華最嚴厲貿易和科技制裁發生在1990年代初期,那時候因爲一些原因,導致了西方(包括美國、歐洲、日本等西方陣營國家)對華進行集體貿易和科技制裁,從而結束了80年代的中國和西方的蜜月期。
我曾經看過中國前外長錢其琛先生寫的回憶錄《外交十記》,其中回憶了這一段艱難的歷史,那時候中國在國際上真的非常困難,外資大量撤資,科技封鎖,貿易禁運,中國的經濟在90年代初期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挑戰。
但是我們當時是怎麼走出這段困境的呢?許多細節顯示,在那一輪的嚴厲制裁當中,西方各國並不是鐵板一塊,而是各懷鬼胎,私自搞小動作。
首先是美國私下派出代表和中國私下接觸,並有打破制裁的情況,私自和中國做了一些生意。歐洲很多國家看在眼裏,也慢慢開始打破制裁,比如對華相對友好的西班牙,就率先在歐洲國家當中和中國開始做生意,其他歐洲國家後來也都紛紛跟進。日本是在上一輪制裁當中最不情願跟進的國家,1992年日本明仁天皇訪華,對於打破日本和中國短暫的外交冰凍期起到重要作用,此後日華經貿往來日益密切。
說到底,中國巨大的市場,是重商的西方諸國,誰也不願意錯過的。西方並不是一個鐵板一塊的整體,互相之間也有矛盾,也有小算盤,也經常有變動。
這其中,美國、英國、澳大利亞、加拿大、新西蘭這些國家,行動和價值觀高度一致,基本等同於一個利益共同體。但是美國和德國,美國和法國,美國和日本,美國和韓國等國之間,常常利益並不一致。
那麼,在什麼情況下西方陣營會變成鐵板一塊?答案是在出現了嚴重的軍事威脅和軍事對抗的情況下。二戰後當蘇聯的裝甲洪流可以在短期內迅速推平歐洲平原時,西方諸國迅速變得空前團結。2022年當俄羅斯開始和烏克蘭開戰的時候,西方諸國迅速變得空前團結。
軍事對抗,軍備競賽,往往是世界兩大陣營雙輸的結果,那就是世界鐵幕放下的時刻。但是當今的中國,至少在目前階段並沒有和西方陷入完全的軍事對抗。
上一次美蘇冷戰,其表現形式是從軍事到經濟的全面對抗。簡單來說,美國和蘇聯是老大,其他小國家,選邊站。韓國站了美國這邊,就不能和蘇聯有太多經貿往來和科技交流。朝鮮站了蘇聯這邊,就不能和西方陣營有太多的經貿和科技交流。
世界分成兩派。
中國一定要竭力避免和西方陷入正面的軍事對抗和軍備競賽,從而迫使西方諸國變成實質的鐵板一塊,如果出現這種局面,對於正在爬坡的中國製造和中國高科技產業來說,將是很大的打擊。因爲美國很難靠自己一個國家的力量去發展整條先進的半導體產業鏈,同理對中國來說也很難。其他很多產業都類似。
不久前,我看到富士康創始人郭臺銘的一個觀點,非常有意思,大概的意思是:未來的世界,會形成中美雙“操作系統”格局,像富士康這樣的企業,應該同時接入中美兩個系統。
實際上,當今的國際規則,大部分是美國製定的,其它大部分國家和美國之間的關係,類似應用開發者和蘋果(或者谷歌安卓系統)之間的關係。
當今的國際貿易大部分是採用美元結算的,英語是國際通用語言,互聯網、半導體、操作系統等產業標準大都是是由美國製定的,美國掌控着世界主流專利體系並且隨時可以利用這一體系對其它國家進行技術禁運,美國的媒體主導着全世界的議程設置,好萊塢的大片主導着全世界的文化輸出,美國的高校吸引着全世界最優秀的人才……
當其他國家和美國發生衝突的時候,你可以理解是平臺上的開發者和平臺擁有者的衝突。辛巴最多的時候其旗下賬號曾經佔到整個快手總流水的40%,但是當辛巴和快手關係搞僵的時候,快手開始打壓辛巴家族,結果是依賴單一平臺的辛巴很難抵禦這一打擊。類似的,當依賴於美國系統的其他國家要和美國發生衝突的時候,幾乎毫無招架之功。
但是國際手機主流操作系統,有安卓和蘋果iOS兩大系統並存,安卓相對開放,蘋果相對封閉,兩大系統互相競爭,其他中小開發者積極同時接入安卓和蘋果兩大系統,並且可以迅速在兩大系統之間切換,比如當騰訊開發了一款備受歡迎的新遊戲的時候,先上的蘋果系統,它可以迅速用發達的中間件和服務極快的推出安卓版本,用戶可以同時玩蘋果版本和安卓版本,其差距極小。
類似的案例還在汽車行業發生,中國和美國的汽車方向盤在左邊,日本和英國汽車方向盤在右邊,同一個廠出的同一款車,比如豐田凱美瑞,只需要在日本出售右方向盤版本,在中國出售左方向盤版本就可以了,兩大系統切換很方便。
這個思路爲我們描繪了將來中國產業界可以爲之努力的方向,也就是世界形成中美兩大產業標準,互相競爭,但是又不是完全老死不相往來,其他中小國家在中美兩大標準之間自由切換,同時接入,兩邊同時做生意,兩邊都不得罪。
我認爲,這一結果是有機會實現的,且是中國能夠看到的產業出路當中相對對中國最有利的。
例如,中國的互聯網產業,本質上是與美國形成了“雙操作系統”模式,美國有 Facebook(Meta),中國有騰訊,美國有亞馬遜,中國有阿裏巴巴,美國有谷歌,中國有百度,美國有 Uber ,中國有滴滴打車……
實際上,互聯網產業的中美雙操作系統模式,就有很特殊的時代背景。
首先互聯網這個產業太特殊,中國對於外資互聯網公司有着很嚴格的限制,例如facebook、谷歌在華業務有諸多限制,這給了本土的騰訊、百度等公司巨大的市場空間,經過20年的發展,中國的互聯網產業毫無疑問具有了世界級競爭力,在全世界僅次於美國,不僅能夠很好的服務本國市場,還在海外取得了一定的成就。
中美在經貿和科技領域上的良性競爭,對於世界是有利的。例如,中美在互聯網產業上的競爭,對於世界就是雙贏的結果。中國企業字節跳動打造的備受歡迎的短視頻平臺抖音,在國外的版本叫做Tiktok,火遍全球,給全世界的消費者帶來快樂,而字節跳動本身在融資的時候也有大量美國資本投資。
同理,美國的波音和歐洲的空中客車,在民用大飛機領域的良性競爭,形成了事實上的“雙系統”結局,也大大造福了全球消費者,在競爭下,兩大航空巨頭都有危機感,不停升級自己的技術,投入研發,打造越來越好的客機。
從產業層面,未來在互聯網、半導體、移動通信、電動汽車、航空航天、工業軟件、生物醫藥、節能環保、重型裝備製造、新材料、衛星導航、人工智能、數字貨幣等領域,都很有可能形成中美“雙系統”、“雙標準”的格局。
當今世界,中國是120個國家的第一大貿易夥伴,是另外70多個國家的第二大貿易夥伴,如此龐大的經貿往來,當世界主要國家都與中國有着事實上的經貿、科技密切往來後,要想完全孤立中國、卡中國的脖子,再形成類似上世紀美蘇冷戰那樣的完全對抗和脫鉤,就不容易了。
美國商會中國中心在一份名爲《理解中美脫鉤:宏觀趨勢與工業影響》的報告中對於中美經濟脫鉤情況下對美國的損失也做了定量估算,其結果同樣是非常驚人的。該報告估算,在中美貿易硬脫鉤的情況下,美國經濟將在10年內損失超過1萬億美元的潛在增長。
在投資方面,截止到2020年6月,美國在中國的直接投資達到2580億美元,假設算上資本收益、商譽和再投資收益,估算美國在華投資實際價值高達7640億美元。假設中美完全脫鉤,該報告估算美國在中國的直接投資存量將下降一半,假設這些資本每年產生20%的回報,上述美國直接投資2580億美元減少50%,意味着美國投資者每年在中國至少減少250億美元的資本收入。
歷史上,美國跨國公司在海外每運作1美元資產都會增加美國的GDP總量。該報告指出,假設美國在中國的直接投資下降一半(1240億美元)則可能使得美國GDP每年減少4倍(5000億美元)。
這兩項成本加起來,對美國每年的影響高達5500億美元。此外,中美雙邊證券投資存量高達3.9萬億美元(不包括中國持有的美國國債),假設中美資本發生脫鉤,美國居民和投資者將不再享受中國市場帶來的高額回報,同時美國吸引到的中國證券投資也會大幅減少,這些資本將可能流向其他地區。
該報告列舉了美國航空業的例子,假設中美經濟發生脫鉤,美國向中國出口的飛機在10年內將減少2772億美元貨值,美國航空產業大概會有16萬-22萬左右的員工失業。要知道,航空產業在美國的平均薪資是8.6萬美元,遠高於美國平均4.9萬美元的薪資水平,這是不折不扣的高收入人羣。
同時,失去中國市場可能使得中國商飛等中國本土航空企業未來變成波音新的強勁競爭對手,因爲他們將可能填補美國公司撤退帶來的巨大市場空白,這並不是美國想看到的。同時,2019年中國大約購買了美國705億美元的半導體,約佔美國公司全球銷售額的36.6%,中國是美國半導體公司最大的單一市場,報告指出,如果中美“部分脫鉤”,美國半導體全球份額將下降8%,如果全面脫鉤將下降18%。而這部分份額,將大部分被中國半導體公司吃掉。

中國是美國學校最主要的生源來源地,中國大陸學生(本科及以上)每年光在美國花費的學費和生活費就高達138億美元(2018年數據,來源美國國際教育工作者協會),該報告認爲,來自中國留學生減少將使美國的創新受到影響。

以上分析表明,美國國內的精英對於中國脫鉤有着很清新的認知,這種脫鉤絕非兩國產業界、人民的福祉。同理,中國國內也要保持清醒的頭腦,任何時候都不要輕易走美蘇冷戰那種“雙操作系統脫鉤”的產業道路。

中國一定要防止一種極端局面的出現,那就是:美國通過類似美蘇冷戰這種軍事對抗,脅迫其它大部分發達國家與中國形成事實上的技術脫鉤和經濟脫鉤。這將是非常糟糕的一種結局,這意味着我們要自己從0開始造光刻機的所有零部件,自己研發飛機發動機所需的所有零部件,自己開發所有的工業軟件,自己研發大部分發明專利……

同理,假設中國與其他國家繼續保持高頻度的經濟往來,那麼日本、韓國、德國、法國、新加坡、泰國、沙特、巴西、阿根廷這些國家,是否願意像美蘇冷戰那樣必須在中美兩強中間選一邊站,而不與另一強往來呢?相信大部分國家是不願意的。這就像大部分移動應用開發者,它接入安卓系統,不代表它就不想接入蘋果系統。

美國多家智庫推出的關於對華技術封鎖的報告建言說到,對中國的出口管制的真正對象應該是技術,而不是產品。以半導體爲例,美國的真正目標是要防止中國尖端半導體設備設計和製造的本土化,簡單來說就是芯片可以繼續賣給中國,而光刻機和光刻膠、EDA軟件不能賣。

這種策略一旦真正開始推行,對中國來說將是巨大的挑戰。因爲中國要想完全自主創新搞大部分高科技產業的全產業鏈,將是極其艱難的。以光刻機爲例,這種複雜的精密設備需要數十個國家的5000家企業緊密合作才能製造出來,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單一國家能完全獨立自主造出光刻機。

有人打過一個比方,中國要完全自主造出高水準的光刻機就相當於,你要吃一盤清蒸鱸魚,你要先自己挖個魚塘,然後自己養魚,自己捕魚,還要自己種烹飪魚所需的配料,這種脫離國際分工體系的完全獨立自主,其代價是十分高昂的。這是中國不願意看到的局面。

越是中國被國外“卡脖子”、“技術脫鉤”,中國越是要擴大開放,越是不能閉門造車。

中美“雙系統”模式的精髓,是要積極在產業和經濟上接入日本、韓國、新加坡、泰國、德國、法國、俄羅斯、印度、巴西、阿根廷、印尼、越南、土耳其、捷克、波蘭、西班牙、意大利、荷蘭這些國家,開門做生意,我們讓這些國家在中國賺到錢獲得利益,同時中國也能從與這些國家的經貿和技術往來當中,不斷髮展自己,這是與上一次美蘇冷戰不同的局面,也是中國可以努力實現的方向。

把朋友搞的多多的,把敵人弄的少少的,在任何時候都不會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