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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讀丨中國能源幕後,一場大邏輯!

uSMART盈立智投 09-03 18:07

作者:杜祥琬 、朱彤

來源:央視《對話》欄目、正和島

 

近期,“限電”這個詞跟最近的高溫一樣,熱度持續不退。

8月21日,四川啓動突發事件能源供應保障一級應急響應。同一天,上海宣佈暫停開放黃浦江沿岸外灘、北外灘、小陸家嘴地區景觀照明。

此前的8月20日,#成都限電#的詞條衝上熱搜。再早一點,8月19日的武漢部分區域也在限電。

《經濟觀察報》分析認爲,億萬民衆迎戰高溫的背後,是電力緊缺;電力緊缺的背後,是可用於發電的水資源銳減,具體呈現在川渝兩地河流水庫的表象就是汛期反枯。

能源緊缺對我們生活的影響如此之大,可談起能源的時候,我們究竟在談些什麼?它到底重要在什麼地方?

這些,中國工程院院士、國家能源諮詢專家委員會副主任杜祥琬和中國科學院院士、中國社科院工業經濟研究所能源經濟室主任朱彤,早在今年3月央視《對話》播出的《信心2022中國經濟基本盤》系列節目之《從能源讀懂中國經濟》中有所闡述。

我們將兩位院士的相關表達整理成文,內容有所刪改,未經嘉賓本人確認。希望能對諸君有所啓發。

01

能源的飯碗,必須牢牢端在自己手裏

杜祥琬:我早年是研究氫彈的,後來轉去攻克世界領先的強激光技術,現在關注中國的能源轉型,正因爲這些經歷,大家給我起了個稱號叫“跨界院士”。

但其實核也好,激光也好,包括能源,萬變不離其宗,都可以歸之於核能。比如現在的煤、油、氣就是昨天的太陽能,太陽能又是從太陽上的核聚變來的。物理學角度看,根都在覈聚變。

從這個意義來說,我並不是完全的跨界,還是堅守了自己的本專業。

那今天越來越多的人都在關注能源問題,究其原因,我覺得跟“安全”兩個字很有關聯。

能源是社會和經濟發展的基礎,如何保障能源的安全,不光是供給的安全,還有環境的安全、氣候的安全等,這些問題大家都非常關心。

而且今年以來,能源領域的一些突發事件挑動了人們敏感的神經,比如俄烏衝突就曾讓國際油價大漲。對於這些問題,我有兩點感觸:

第一,這件事讓我們更加清楚地看到了人類命運共同體;

第二就是,能源的飯碗,我們一定要牢牢端在自己手裏。

要端好這個飯碗,一方面我們得把自己的化石能源用好,另一方面就是要好好去推動能源轉型。

因爲像太陽能、風能這些新能源,它們是本國可以掌控的資源,不管哪裏打仗,不管油氣供應怎麼樣,都不受地緣政治的影響,也就更安全、更可靠,有助於現在的和長遠的能源安全。

在能源轉型的節奏上我們也要注意。

2022年我們經濟發展的總基調是穩中求進,能源作爲一切經濟發展的重要基礎,也是要穩中求進、先立後破,就是我們說的“安全降碳”,傳統能源的減退要建立在新能源安全可替代的基礎上。

朱彤:怎麼進一步理解“安全降碳”呢?我做一些補充。

中國當前的經濟發展階段還處於“小康中國”向“富裕中國”轉變的中間。現階段說穩中求進,穩的其實就是工業。

我們目前工業增加值佔GDP的比重是38%,前幾年更高,這個比重放眼全球來看都算是比較高的。與此同時我們還是一個全球製造業大國,我們出口的“大”就是產品,這個產品不是能源也不是農產品,絕大部分都是工業品。

因此我們要有一個清醒的認識,中國經濟今天在全球經濟中的地位,是靠製造業掙來的。因此要穩經濟,工業這部分不能缺。除了“穩”,還要“進”,經濟增長同樣也需要能源消費有一個穩定增長。

於是問題就變成了,我們現階段不能只考慮減碳的緊迫性,還要充分考慮現實落地中的可行性,尤其是剛性去化石能源必須要考慮工業的增長過程。

02

“拉閘限電”的鍋,

不該煤炭來背

杜祥琬:意識到能源轉型和把握節奏的重要性,還要了解一個很重要的方面——資源。

我們要綠色低碳轉型,沒有資源往哪兒去轉型?所以首先要對中國的能源資源稟賦有一個把握。

稟賦兩個字,一提起來很多人就說“富煤缺油少氣”。如果單就化石能源來說,這6個字沒錯,但中國的能源資源稟賦僅僅用這6個字來描述是不正確的。因爲除了化石能源資源稟賦以外,中國還有豐富的非化石能源資源稟賦,比如太陽能、風能,以我們現在的工業技術水平已經能比較好地利用起來了。

從佔比來看,對於太陽能和風能,中國已經開發的量還不到技術可開發量的1/10,也就是說我國可再生資源能源還有很大的開發空間。

潛力大,但要真正利用起來還是一個逐步轉變的過程。

跟國際上其他國家以油氣作爲主要能源不同,咱們國家是以煤爲主,佔了一次能源消耗量的56%,爲了逐步降低這個佔比,要走幾個階段:

“十四五”期間對煤炭的提法是嚴控,言下之意消耗量還是會有所增加,只不過把控嚴格一些;

“十五五”期間開始有一些存量替代,但我估計這個替代量也不會很大;

到2030年以後,更多領域會開始用新能源,替代程度取決於中間這些年我們能發展出多大能力可以比較安全可靠地替代傳統能源。

所以對煤炭的替代沒有到很多人認爲的那麼緊迫。比如去年拉閘限電,很多人可能把這個黑鍋扣在了煤炭身上,說是因爲煤炭少了,咱們必須得拉閘限電,但實際不是這樣。

還是讓數據說話,去年(2021年)一年我國電力增加了10.3%,這麼高的增加值已經很多年沒出現過了,同時反映出去年我們是不缺電也不缺煤的。

既然都不缺,我們爲什麼要拉閘限電?兩個原因:

第一,限制不合理需求。

我們很多地方有一個觀念,就是一提到拉動GDP,想到的就是利用“雙高”(高污染、高環境風險)產業去衝動式發展,以至於去年有些地方對電力的需求比總量比重還高,但這其中並不是所有需求都是合理的,所以就採取了相應的抑制措施。

第二,拉閘限電不是一個技術問題,而是管理問題,體制機制問題。

我們常說“煤電”,煤和電是一家,但我們有一段時間只管好了電,煤的價格卻呼呼上去了。結果就是發電廠越發電越虧損,這種情況下他們當然不敢多發電。

對煤炭我們要有完整的認知,就像我曾經說過一句話“煤炭是功臣,減煤是進步”。

很多人都不太清楚,煤炭也是環保的功臣。在煤炭之前,人們的能源就是森林樹木,直到能集中利用煤炭了,才大幅減少對森林的砍伐。並且煤炭真實推動了人類文明的進程,只不過現在勞動生產率提高的同時又造成了新的環境問題。

03

西部,不容小覷

杜祥琬:要真正做到穩中求進,能源分佈不均衡也是我們需要面臨的另外一個挑戰。

中東部是中國經濟的主戰場,也是能源負荷比較大的區域,但我們不論化石能源還是非化石能源,都更多集中在了“三北地區”(東北、華北北部和西北地區)。這種不平衡也是我國能源發展中的一個特點。

關於如何解決中東部作爲能源主要負荷區的需求,我跟江蘇、浙江的一些領導聊過。他們都感覺自己這裏沒有能源,那就只能靠“北煤南運”或者“西電東送”,也就是說主要依靠“遠方來”。並且這個模式已經維持比較長時間了。

但事實上,他們之所以覺得身邊沒有能源,是因爲他們認爲的能源就是煤、油、氣,而忽略了豐富的可再生能源資源。

我曾經提過一個能源供給“身邊來”和“遠方來”相結合的思想,最近一些專家也做了相關的研究,結果顯示中東部地區分佈式的可再生能源資源就可以滿足自身需求的40%以上。

除此之外,這些沿海地區還可以發展核電。中國現在的核能建設不是太多,而是太少了。

因爲種種原因,大家對核能有這樣那樣的擔心,這是可以理解的。但大家如果深入去了解一下今天的核電,它的安全性不可同日而語,可以說做得相當不錯。將來如果跟光電、風電配合好,能成爲比較穩定的供能集合。

提到風電,沿海地區的海上風電也可以爲供能做出一定的貢獻。

至此,這個結構就很清晰了。可再生能源資源、核電、海上風電,這3個加起來大概就能滿足江浙百分之七八十的需求了,實在不夠的地方再從西南的水電、西北的風電光電用一部分“遠方來”。

再說說河南。

河南是一個“小中國”的特點,我跟那邊的專家們做過一個河南能源革命研究。過去河南的能源基本上只靠煤,但是將來,河南的電力大概30%靠光,30%靠風,保留20%的煤電,剩下的20%再用“西電東送”解決就可以了。

一直提到“西電東送”,我們需要注意西部也要發展,而不是光給中東部送能源送電力做貢獻。那邊不光是有豐富的化石能源,也有豐富的太陽能、風能、水能,這些我們都要用好。

近年來中東部的確有一些高耗能產業趨於飽和了,沒那麼多增量,也不能靠攤大餅增長。但還有一些高耗能產業國家非常需要,比如數據產業。

我們現在爲什麼提出“東數西算”?就是要把東部這些數據中心搬到西部去,到那兒去算,在那兒產生大數據。這樣一來西部的經濟得到了發展,風能、太陽能也就地用了。

貴陽現在已經成爲了我們大數據計算一個非常重要的中心,青海、新疆也有類似的特點,未來我們要對這些西部地區的發展給予高度重視。

04

不平衡是絕對的,平衡是相對的

朱彤:隨着全國各個地區能源利用思路的轉變,東西部的區域經濟發展也會呈現出一些不一樣的場景。

東部和西部有差異,我們爲了有足夠的經濟發展和可利用的能源,讓東部和西部成爲了互補的關係,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東部的發展要感謝西部的貢獻。

但這種經濟發展的不平衡,本身其實還是一個經濟規律,是規模經濟作用的結果。

當一個地方因爲各種因素發展起來之後,資源都會開始向那裏聚攏,然後就變成了強者恆強的循環,使得不同區域之間的差距越來越大。

在這個過程中,化石能源的發展模式本身其實也起到了一個強化的作用。因爲化石能源的密度高,又能夠遠距離輸送,所以可以規模化轉移和應用,也就疊加了優勢者的優勢。

而現在能源轉型爲我們未來的區域經濟發展走向平衡提供了一個新的路徑,這個路徑是怎麼作用的呢?

首先可再生能源本身就具有分佈式的特點,對它的利用也是從分佈式電源到分佈式系統,最後走向分佈式經濟。這種形式可能會成爲經濟發展積聚效應的一個反向作用。

除此以外,低碳交通的發展需要本地化,以後還會出現低碳建築、零碳建築,這些建設接下來會吸引很多外流人口迴流。

有了人,有了經濟,有了產業,然後人口又會創造出更多的需求,這樣就形成了一個良性循環。

雖然我們都知道不平衡是絕對的,平衡是相對的,但能源轉型確實能夠緩解東西部的差距。

以前的化石能源時代,我們的西部想要發展經濟其實沒有什麼支點,現在支點正在變得越老越多,越來越明顯。

我們看到不管是“共同富裕”還是“雙循環”中的“內循環”部分,西部在其中佔有的份額都在越來越高,這不僅緩解了區域經濟的差距,也能夠避免“內循環”變成簡單的東部和東中部之間的循環。

因此從更高的層面來看,推動能源轉型是一個非常有意義和價值的戰略。

杜祥琬:我經常說,中國要考慮的能源問題跟世界各國能源問題比起來,可以說是最費思索、最費口舌的,因爲我們的能源量大,要處理的各種事務複雜度也高。

那如果通過我們的研究,能給到決策者們一些這方面的建議或者參考,這是很有意義的。

包括之前我提出“無廢社會”這個觀念,就得到了一些關注。

如果我們都在身邊看一看,就會發現中國有很多浪費,並且很多所謂的廢棄物都是可以利用的資源。這會引發3個層面的問題:

第一,經濟上的浪費;

第二,環境的污染;

第三,給社會管理造成很多問題。

隨着中國跟能源有關的環境問題越來越尖銳,我覺得把廢物變成資源這件事是一個國家走向現代化必須邁過去的一道坎。

關於這點我們也調研了發達國家和一些地區,包括我們的中國臺灣。

中國臺灣是向日本學習的固體廢棄物如何利用,我去了中國臺灣幾次,印象最深的想法就是:他們的垃圾跟大陸是一樣的,他們能做到的我們應當不比他們差。

後來我就跟福建的同志說,我們只有在這方面做得不比他們差,纔有吸引力。也正是從他們這些實踐中,我感覺到廢棄物的資源化利用是一個非常現實的問題。因爲這既是能源問題,又是環境問題,還是社會問題,可以說是推動社會進步的一個抓手,意義重大。

目前我們已經提議了“無廢城市”的試點,希望我們能通過幾十年的努力逐步走向一個“無廢社會”。

05

結語

杜祥琬:如果站在未來回看我們正在討論的中國能源轉型這個重大問題,我對此刻有一個很深的感覺——我們正在化不可能爲可能。

爲什麼這麼說?

能源領域有一個“不可能三角”,就是說一個能源體系不可能同時做到安全可靠、經濟可行和綠色低碳。

但我有一個想法,接下來,我們要通過幾年,幾十年的努力去高質量發展,讓能源實現“可能三角”。

我就留這一句話。